第275节(1/2)

水倒流,滚滚向前。

    “我从久远劫来……我所分身,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……令归敬三宝,永离生死,至涅槃乐……”

    于是小和尚倒地,大和尚收回佛骨,背着可怜的短命小弟子原路走出萼川流域,回到波澜不惊的芥水边的月火寺,襟边挂着摇摇晃晃的凤羽。

    妖王忧戚地守在昏迷的妖后塌边,默默祈求一场大雨的到来。

    废墟也重组,崭新的“经香阁”在断镜树山山巅建成。

    从芣崖回来的真人换回从前的脸,伸手握了握床铺上沉睡的、透明如清晨薄雾的弟子的冰冷胳膊,替他掖好柔软的白裘。

    床边的小几上点着一盏小小的银箔灯,焰苗摇晃。

    真人撩起眼皮,定定地看着那火苗,不知道是在对床上的人说话、还是在对灯火说话。

    “小苔,等我在一场大火里燃烧成灰,回去冰窟。”真人说,“那个时候你就会真正地醒来,直到替我找到失落法器之前,你都不要死,要在人世间好好活着。”

    屋子里静谧无语,白鹤在瓦片上梳理羽毛。

    只听从焰心上迸出几朵吵闹的灯花。

    真人垂眸笑了,摸了摸自己的脸颊:“我想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想起来那日骨影咬破眠仙洲阴阳炉的桎梏,辛的魂灵乘着白骨的船,渡过烟波浩渺的大海,然后回到大陆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你们丢掉我后创建的世界吗?”辛摇头。

    深海里珊瑚开始生长,海水凝结成冰,晦暗冰冷的雾气飘散开去,废弃的阴阳炉隐没在鳞海中央。

    辛无依无靠地在十六蓂的大地上游荡。

    他去过很多地方,他要看看小叶子选择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,。

    他也曾跋涉蒙那雪山下无边无际的冰原,透过冰层注视冰窟里的珠树,他也曾走过每一条珠脉和炉村,记得每一束炉火的轮廓,他也曾在矩海和蒙那雪山之间升起千般雾万般风。

    他在无数人的梦里流徙,听到从他们五脏里发出来的声响,那样动听,世间任何乐声都无法与此比拟,因为没有乐声会像五脏之音般有血有肉、直击灵魂。

    直到他看够了,就随一名修士走下蒙那雪山,走向一条陌生的河流。

    辛很喜欢那条河,因为那里的人那样的热情,愿意养育河流上飘过来的孤儿,于是决定把它定为新一场旅行的起点。

    那条河名叫“挽”,很好的名字,挽、挽留。

    辛很满意,让五脏之音在此流传。

    后来挽水凝固在寂灭的前一瞬,祂也随之而睡去。

    封冻的岁月间,曾有一名号曰“照旷”的修士在游历中路过此地,面对着无边无际的瘴气,照旷不敢上前,只在残碑边为挽水之民、聿峡之徒点了三炷香,以示敬意。

    辛就在这紫烟里短暂睁开眼睛,把五脏之音传到修士的梦里。

    照旷梦醒,继续四处游历,在百岁之际进玄心境,一个月夜,他仰头看到万千星辰,于是想起那短暂的一梦,那五声难以忘却的音阶。

    七日后,照旷炼成了一盏凡人也可用的灵石灯。

    光似银液铺陈,似星河潺潺,有了个形象的名字,即“银箔”。

    银箔灯在大地各处点亮,在蓂门檐下、在逐水亭堂前、在明府廊角、在炉村牌坊、在平凡人家桌上、在堤坝、在港口……

    处处都有银色的光芒流溢。

    悠长的时间在银箔灯的光芒里流逝殆尽,赵长生的船仍然固执地在凝滞的河水里不知疲倦地来回飘动。

    直待一日,他被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叫道:“船家!我要渡河!”

    暗色铺满挽水,湿润的瘴气让每一个角落都长出了青黑色的霉斑。

    赵长生露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似悲又喜的神情。

    赵长生看见一名小孩站在岸上,瘦瘦的、小小的,眉心不知点的什么,特别红,挎着一只小包袱,见船靠岸,小孩熟络地爬了上来。

    “要去哪里呢?”赵长生问。

    “去石碑。”

    “客人,你这东西贵重吗?”赵长生忍不住问,“太贵重我可不敢载。”

    “不贵重不贵重。”小孩笑,“只是一支笔、一把小刀。”

    小孩在暖暖的光芒里抬头,端详船头的一盏提灯,从包袱里抽出一支如琥珀剔透斑斓的笔,认真地在灯罩上描绘,补齐自己没画完的阵法。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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